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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氏攒着家里的钱,不肯让这些钱露头,把这难题扔给了王翠芬。
“丫头,恁爹养你一场不容易,要让他走之前,了了念想。
不就是想吃猪油烙饼子吗,只要你点头,别说猪油烙饼子,就算是那香的糊嘴的肥肉片子,大娘也能让你爹吃上。
就看你有没有这份孝心了……”
闻讯赶来的刘大娘好言相劝着王翠芬。
刘氏在一旁加着劲,
“这些年给你爹看病拿药,花了不少的钱,如今家里是一个子都没有了,恁爹的棺材,寿衣这都要用钱去买……”
王翠芬瞪了她们一眼,转身进了堂屋。
堂屋里飘着一股子经年散不去的苦药汤子味。
越靠近炕上的王铁锤,那种苦味就越明显,就好像是从他病入膏肓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。
“妮儿……”
王铁锤听见动静,睁开了眼,虚弱的看着这个闺女。
他只叫了一声妮儿就没再说话,可他没说,又像什么都说了。
“爹,闺女给你最后再烙一次饼子,烙完俺就走,这次用猪油给你烙。”
王翠芬话里的“走”,父女俩人都知道那意味着啥。
炕上的王铁锤看着闺女离开的背影,嘴唇动了好几次,可就是没有说出来话,眼中带着愧疚,不忍,痛苦。
他只是想给儿子留点傍身的钱当家底,这都怪他这个爹没本事,活了大半辈子,没能给儿子挣下点东西。
以后他走了,她们孤儿寡母的手里再没有点钱,日子可咋过啊。
为了年幼的儿子,他王铁锤只能对不起闺女了。
欠这个闺女的,就等下辈子再还,他也是没法子才这样做的。
手心手背都是肉,舍弃哪一个他都心疼,可儿子到底是儿子,闺女和儿子是不一样的。
他那些说买好棺材,买体面衣裳,只是想逼着闺女王翠芬去把自己卖了,给家里拿钱。
这钱他要留给儿子。
“你先给俺钱。”
刘大娘瞅了一眼面前的这个丫头,又瞅了瞅给她一个劲使眼色不让给钱的刘氏,最后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银元给她。
等王翠芬走后,刘氏抱怨的不行,
“俺地亲大娘啊,你怎么把钱给她了?”
“不给她?不给她你能当了她的家?”
刘大娘鄙夷的说道,说的刘氏哑口无言。
紧紧地攒着一块银元的王翠芬,走在通往镇上的路上。
她知道拿了这一块银元代表着什么。
说不难受那是假的,她的鼻子发酸,来自最亲的人的逼迫。
她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,要是她不愿意,谁都甭想逼她。
她把自己卖了,也算是彻底的还清楚了,不再欠她爹的了。
两天没进米水的王翠芬,越走越冷,越走眼越花,那雪地里的脚上,就像坠了千斤重,迈不开步子。
再次醒来,是在一处陌生的地上。
“爹,她醒了……”
耳边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。
“俺爹说你是又饿又冻,才倒在了雪地里。”
这个时候的周老抠还不叫周老抠,叫周抠门。
他跟着他爹,赶着驴车,去县城给人做饭回来,在路上,还是他先发现的她。
“闺女,你醒了,快喝点汤。”
王翠芬饿的已经两眼昏花了,端起递来的米粥,一口气喝了三碗才停下。
然后从炕上爬了起来,跪在炕上,给周富他们磕了一个头,
“叔,要不是你们救了俺,那冰天雪地里,俺就被冻死了。”
周富连忙扶起了这个闺女,一问才知道,她要去镇上给她快死的爹去买猪肉烙饼子。
她挣扎着要回家,可天上下着鹅毛大雪,那雪已经到人大腿那么深了,压根没法回去。
更不用说,这儿离她家的村子有二十多里路,光靠两只腿,走一天也别想走到地方。
这一入夜,人在漫地里,不说冻死那也差不多。
就这样,王翠芬在周家先住下了,只能等雪停了再走。
……
王翠芬也不好意思住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,就帮这父子俩人,洗衣裳缝补衣裳之类的,这样她心里能好受点。
“你用热水洗,这样不冻手。”
周抠门提着一个铁壶,把热水倒进了王翠芬
搓洗衣裳的盆子里。
王翠芬有些错愕,她在家都是用凉水洗,都习惯了,她后娘不让烧水,说浪费柴火。
周抠门倒了热水后,又用手试了试水温,然后就蹲在旁边,抽着手,看王翠芬洗衣裳。
王翠芬被看的,头低的像根豆芽菜。
“你瞅俺干啥?”
王翠芬抬起通红的脸,直悠悠的瞅着周抠门问。
这下轮到周抠门不好意思了,他窘迫的挠了挠头,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温热的红皮鸡蛋,
“这个给你吃。”
王翠芬一愣,这还是除了她爹外,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。
周抠门把鸡蛋给她剥好一半,然后塞到了她手里,
“你吃,俺来洗。
”
说完,就自顾自的搓起了盆子里的衣裳。
东屋的周富看着抠门儿子,竟然不抠门了,对捡来的姑娘这样大方,连鸡蛋都舍得让人家吃。
他这个当爹的,还哪能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啊。
在周家刚住了三四天,王翠芬和周抠门的关系已经变得很熟稔了,中间又透着一股子特殊的气氛。
雪停的那天晚上,王翠芬坐在板凳上给周抠门缝补着衣裳。
“你把你身上的那件袄子脱下来,俺给你拆开重新规整规整。”
周抠门听话的把袄子脱了下来,他和王翠芬一样,亲娘都死的早,爹娶了后娘。
周抠门的后娘只在周福面前做表子功夫,周抠门的衣裳穿的都破了,也不说给他缝缝。
他也不主动提,只能凑合着穿,他一抬胳膊,下面开的,连棉絮都不知道掉哪去了。
一件袄子,里面的棉絮这个多一块,那个少一块的,穿着不仅不舒服,还冷的嗖嗖的。
王翠芬身边都是周抠门的衣裳,她把他的烂衣裳,都给缝补好了。
自从知道他也是没娘的人,王翠芬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。
周抠门举着煤油灯,看着灯下给他缝袄子的翠芬,瞅了人家好久,翠芬知道也权当不知道。
“小芬,除了俺娘外,你是第一个给俺洗衣裳,缝衣裳的人。”
“你别哭啊……”
王翠芬有点手足无措。
“让你爹听见,还以为俺欺负你了。”
“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,俺俺心里难受,以后没人再给俺缝衣裳了。”
周抠门以前不知道旁人为啥都盼着娶媳妇,捡到翠芬的这几天,他知道是为啥了。
他也想成个家,能有人一直给他缝衣裳,陪他说话。
“你别哭了……”
王翠芬心里又苦又甜。
第二天一早,周福拎着两条子上好的五花肉,还有一条鱼,穿戴一新,赶着驴车,带着王翠芬和周抠门来到了王翠芬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