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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冬至，太阳回升，白昼一天比一天长。
按司天监新制定的崇天历算，现在已经是冬末，数九寒天已经过去。
然而京城的现实是：天气依旧冷的很，路上朔风扑面，人们不得不穿着厚厚的皮毛保暖。
从内宫东南面德道坊的苗宅，缓缓行驶出一辆牛车。
油光水滑的黄牛稳稳地拉着车厢，驶过熙来攘往的土市子，沿着马行街向北而去。
车厢左右各跟着两名人力男仆，随着牛车时停时走。
迎面风寒，这两人虽穿的厚，面上手上仍旧冻得通红。不得不隔一会儿就用力地跺跺脚搓搓手。
车厢之中，也有两个人正对坐谈话。外面寒冷，这里却是暖意融融，犹如置身于温煦春朝。
“你今日可都看到了？行首，行首，在这位大人眼中，比之奴仆何如？”
说话之人赫然便是锦行的黄行首。
刚才在苗家，苗院使将他好一顿骂。说他尸位素餐，狗占马槽，工匠们串联，竟一点不知。
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。
苗院使上任以来，于织造上没有什么建树，反而暗中索贿，以掠钱为己任。又大肆杖责工匠，将工匠家中一点余财皆搜刮干净。这样的蠢货，亏得官小，家族还能庇佑，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
坐在他对面侧边的就是询问过孙雨的白纸扇书生。
他连连点头，道：“叔，那这接下来该怎么办？苗院使毕竟是现管。锦行要是不做点事，怕是难以交代。”
黄行首沉吟不语。
黄家当初和马院使来往亲密。后来马家式微凋零，甚至被朝廷查办发配。
他还真怕马家就此一蹶不振，自家随之潦倒艰难，最终一败涂地。
锦行属于民间手工业组织，并不隶属官府，然而又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首先需要提供工匠为官府应役，其次需要协调行内各种关系，限制外人进入行当，避免同行竞争。
诸如绫锦院及京城周边的绫工，锦工都在行中备案在册，缴纳行例，若有各处需要雇请人力、招收学徒、开办锦匹经营的，皆需要行老引领。
黄行首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坐了多年，耳目一向灵通。京城绫锦相关的传闻，都瞒不过他的耳朵。
这次织机消息，他最早是从陕西纺织大户马家听到一点，只是不太具体。正要再探探，高家公悄悄的将此事报上来。
他吃惊不小。
马家尚且不知内情，才过去几天，高家怎么会将具体的内情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？
他重新审视高家，这才知道高家有个小丫头在县主那里做事。
这让黄行首有些迷惑。
县主下嫁的张家，就是京城放贷大户。他家的高利贷很是有名。
这事和张家有没有什么关系呢？
若是高利贷，工匠们怕不会坐以待毙，一定要大闹的。
锦行开会后，大家要组织绫锦工匠抗议此事，被他以消息不确挡回去了。
不是不能闹，但不能闹大，而且需要目标更明确一点再闹。
不闹的话，有苗院使支持，薛家岂不是能堂而皇之进入京城，分润黄家的权利？
若是事情闹大？
朝廷必会有所反应。
苗院使首当其冲，经此一事，仕途生涯多半也就蒙上一层阴影。以后如何，还要看当阳郡夫人的能耐。
织机方面，官家本来就下诏要节俭，绫锦之类奢靡之品会再次被压制。织机改进也会就此罢了，薛家的技艺也学不到手。
这与黄家的利益不符。
薛家的织机确实比绫锦院的改进不少，据他的眼线，改进后效率能提高三四分。
绫锦价贵，三四分就不少了，且薛家的起花浮纬固接的技艺也是一绝，若能学到手，锦匹价格会更高。
但薛家的织机可以用，薛家的技艺可以学，薛家的人绝不能不加警惕。
京城这一亩三分地，锦行的工匠千数人，还是得黄家说了算。
黄行首拿起车厢小几上摆放的包金玉如意，不住摩挲着。
这是他的一个习惯，当遇事拿不定主意时，常以此行为捋通思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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