霎时,院里静了下来,只闻风声作响。
“何出此言呢,绿柳。”付清秋斟茶,推了一盏给绿柳,“你我相伴十余年,我从未如此想过。”闻言,绿柳眸光一亮,茫然问道:“那姑娘为何不留我陪着你呢?”为什么不留她,而是留下云露。
这两年,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她心头,分明她跟着付清秋十余年,怎么就被云露比了下去。付清秋眉头轻蹙,柔声道:“绿柳,你在意我留下的是谁?”绿柳颔首,眸光颤颤地望着她。
“那时,我心中万千思绪凝成结,我不需要一个贴心的女使,绿柳,有些话我不忍对你说。”付清秋温和地诉说过往。“姑娘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,姑娘尽管直说,绿柳愿意受罚。”
绿柳听着那后半句话,很是确认她曾经是做错了事。
付清秋长舒一口气,摇头道:"我累了,绿柳你没有做错任何事,不需要这样。"绿柳正欲再说,付清秋已往屋里去,很快房里的烛火便熄了下去。那日过后,绿柳似有所悟,每日只跟着云露行事,从云露口中得知王恒和付清秋在青山寺结缘一事。
一转眼至七月,暑气渐重,院中枝叶横生,绿荫成片。
吕氏与付清秋日渐熟悉,这才知晓吕氏和尹惜是闺中好友,提及尹惜二人一唠便是一下午。
这日黄昏,疾风乍起,枝叶簌簌。
付清秋眼见时候差不多了,便起身换了件天青色窄袖襦裙,挽上碧色披帛,简单梳着流云髻。吕氏见罢,方问:“又是去见王郎君?这些日子王夫人往府上送了好些东西,想来是为着你呢。”付清秋垂眸,道:“嫂嫂拿我取笑。”吕氏暗想王恒对清秋有情,清秋自是看得出来,况且王恒与她在青山寺相识,也算有缘。
若是能成,倒也是桩美事。
罢了,你可听说了,前阵子边关大捷,二弟来信说要回京了。”吕氏啜茶道,“此次头功还不是二弟,只说有个少年将军,甚是年青,竞有如此成就,实乃惊奇,你大哥总在我限前赞颂,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。”
付清秋上妆地手倏然一顿,不知为何她心头密密麻麻地痒起来。
良久,她才回过神来。
“二哥哥还晓得回来,他也学我要去修行?”付清秋贴上花钿,描眉簪花,“等二哥回来,指定叫他挨顿打。”吕氏笑着打趣,道:“宅里竟还是小妹做主,清秋,见你如此郑重,可是将王郎君放在心上?”
付清秋羞赧,一抹飞霞扑在脸颊,鸦黑的睫毛轻颤,低声道:“今日七夕他邀我去相国寺,我岂有不去之理,况且汴京又不比青山寺里随处闲逛。”“今日可是七夕,大哥不回来吗?”付清秋起身问吕氏。吕氏道:“他敢不回来?你今日出去,给我带果食花瓜回来,我心里直想吃。”
此夜清风明月,车马盈市,罗绮满街,市巷街尾撑起青布伞售卖杂嚼、磨喝乐、果实将军、花瓜、谷板……满城灯火,人来人往。
付清秋只身一人出门赴约,王恒候在付宅前,未带侍从。
"王郎君来得这么早?"付清秋眉眼带笑,俏而不俗,王恒一眼望去便见她头上海棠簪子。王恒身姿颀长,身着月白竹纹圆领长袍,只以素簪半绾发,文雅温润,实乃书中所载君子。
“不早,才到。”他道。
付清秋颔首低笑,她才不信王恒的话,必是早到了许久,付清秋并不戳破,再抬眼时,却见他垂眸盯着她。
“我妆花了?”
“没有。”
王恒错开眼,耳间飞红,付清秋见他这般,悄然垂首。
七夕佳节,付清秋不愿错过,同王恒一道去了马行街,二人并肩同行。
马行街一向热闹,时至七夕,百姓欢乐,人声鼎沸之中又有百戏出演,伶人卖艺,摊贩旁尽是络绎不绝的郎君娘子。
“汴京还和以前一样。”付清秋心生感叹,走在璀璨明灯下,一路沿街张望,新鲜玩意不减当年。
王恒眸光温和,停下来,道:“汴京城热闹,你喜欢我们日后常来罢。”付清秋回首,娇俏轻笑:“好啊。”
见她笑颜明媚,恍惚之间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春日,少女眉眼清秀灵动,纵使未窥得全貌,也令他神魂失守,辗转难眠。王恒一时失神,付清秋微微蹙眉,疑道:“王郎君在想什么?”“没……什么。”王恒回神,低声道,“付二姑娘,今日很……美。”
街头闹市,人影憧憧。
付清秋未听清他的话,只抿唇轻笑,继续俯身看床凳上的磨喝乐,正瞧得起劲,忽地一道白影伸手挑起了一个眯眼笑的磨喝乐,画的精巧可爱,付清秋正欲买下来。却见王恒已付钱,付清秋直起身,问:“你何时喜欢这些了?”
王恒眉眼低垂,望着她,道:“你喜欢,送你的。”
“清秋,我可以这样叫你吗。”王恒小心探问。
闻言,付清秋像是被蜂蛰了,吓得浑身一颤,忙接过王恒手上的磨喝乐。
“这不合礼数吧。”
付清秋转过身去,抬步往前走,手里摩挲着磨喝乐。
王恒心悦她,从前付清秋是不晓得的,只当他是在寺中修行的同道中人,直至尹惜将他的心思道明。
国公府送往付宅的礼品不是假的,王恒对她的喜欢也是一目了然的。而王夫人亦没有阻止,可见国公府是满意她的,也就是说,只要有媒人说亲,他们两家便可自然而然地结为亲家。
“王郎君——”
“付二姑娘——”
两人齐齐出声,又齐齐垂首慌乱地四处张望。
“你先说。”
“你先说。”
付清秋和王恒蓦然失笑,付清秋紧握着磨喝乐,眼中倒映璀璨花灯,道:“郎君先说罢,我说的不是什么要紧事。”
灿然灯火下,王恒拱手作揖,姿态虔诚认真,忽如其来地举动唬得付清秋忙拽过他的手,往无人处去。
“你作甚?”付清秋惊疑不定。
“付二姑娘,你若愿意嫁我为妻,我明日便去请媒人下聘写婚书,付二姑娘,你,愿意吗?”他说得郑重,一字一言都珍重,付清秋知道他说的话不假。若没有师无涯,她或许会觉得眼前这人,是能相伴一生的良人。
可世上就是有师无涯。
王恒躬身不起,他在等付清秋的答语,他与她青山寺相伴两年,春水煎茶,松花酿酒,仿佛一对山野鸳鸯,他们应当是良配。他对付清秋动情,只有一眼,而那一眼足以定终身。
昭宁七十二年的秋雨,是他违背君子礼节,擅自离席,怕山路坎坷一路跟随。“王郎君,言重了。”付清秋心知王恒心思,她不该心不清。
她和师无涯十二年,并非一两年可忘,但假以时日,她是能够放下师无涯的,可这对王恒不公平。
谁人骗心的事,她做不到。
付清秋深呼一口气,朱唇轻启,正欲开口。
恰此时,一抹绚丽的烟火在星夜中绽开,烟火骤响,犹如春日百花盛放。汴京城灯火莹煌,烟火绚烂,王恒仍如方才那般,付清秋抬手扶他起身。“再等等,王郎君,我心不静,不必等我,这些年多谢王郎君照拂。”付清秋郑重还礼。王恒见此,忙道:“付二姑娘,此生非你不娶。”这句话,付清秋听过,只是那人不是对她说的。
“半年为期,王郎君,到那时你若仍要娶我,就请来向我提亲,只是我性子怪,王郎君还请想清楚。”付清秋眸光莹亮,眼中漫出些许欣喜,与漫天烟火重叠。只这一句,王恒便觉足够,心道不过半年而已。
“好,付二姑娘不要食言。”王恒心有失落,却又因她这句话稍有慰藉。
王恒知付清秋师承尹惜,而尹惜极有主见,诗词无双,想来她教出来的人也是像她的。
他愿意等她。
付清秋紧着手中的磨喝乐,眼波流转,轻声道:"王郎君,多谢。"
付清秋心知王恒是敬重她的,若非如此,他大可命王夫人上门提亲,说与韦氏听,韦氏自然欢喜,可他没有这样做,她问她是否愿意。这样好的人,付清秋忽觉有些配不上。她曾为师无涯几度自戕,身陷险境,可如今的她早已不会如此行事。
世事变迁,保神观前露台前的百戏咿咿呀呀地唱过两轮。
“王郎君,若我曾有个喜欢的人,为他几度自戕,誓要生死不弃,你可还愿意娶我?”付清秋不忍瞒他,她可以永远不告诉他,只要师无涯这辈子不出现,这桩事便永远消失。王恒蓦然一怔,他的眼眸深沉不见底,在这煌煌灯色下,静地像是一条深远的小溪。
付清秋黯然垂眸,心中紧张不已,他到底是在意的,这也无甚奇怪,不消片刻,付清秋疏解心绪,坦然接受一切。
弯月如钩,澄明的灯烛,映照着王恒如松竹般清俊的身影。
付清秋见他久久不语,便开口道:“王郎君,此之常情,方才的话不过是一时戏言,我没当真,郎君亦可不当真。”
她怕王恒羞于启齿,只好先将话说出来,好给他台阶下。
君子之风,犹如王恒,他定然是不肯悔话的。
闻言,王恒竟垂首笑起来,付清秋不明白他这是何意,眉头轻蹙,朱唇轻抿,她想是不是她说错了话。王恒笑意温和,眸光盛满月光,衣诀随风飘摇,一步一步靠近她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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